“活着,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,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叫喊,也不是来自于进攻,而是忍受,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,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、无聊和平庸。”
——《活着》韩文版序言
《活着》里管人死了叫“熟了”。福贵的爹娘“熟了”,他活着;儿子“熟了”,他活着;女儿难产“熟了”,他活着;妻子、女婿、外孙都“熟了”,他还活着。活着活着,就孑然一身了。
第一次读是在高一,当时只觉得福贵怎么就这么惨,每当生活有些起色,命运就毫不留情地给他一棒,把他打到深渊里去。历史课上也看过电影片段,是有庆没了的那一段(电影将其死因作了改编),记得当时教室里静悄悄的,大家使劲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。
这是第二次读了。还是掏心窝子地难受。在网上看到一个网友的评论, “作为一个泪点很高的人,看《活着》的时候哭成狗,不是因为作品本身,是因为福贵简直是我大伯的真实写照。”接着,他介绍了他大伯那段与福贵相似的经历,回答的结尾这样写道:“大伯现在怎么样了呢?我每次见他,都看见他笑着说话,原本肉就不多的脸上,颧骨像极了一个核桃。”忽然就觉得福贵好像不那么惨了,转而感慨起那些真实存在的、活生生的“福贵”来。命运怪诞无常,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。有那么多的“福贵”,或失去财富和地位,或失去亲情和爱情,或者本就一无所有,但他们还活着,这就胜于一切了,所有的其他都是附着于活着之上的,活着本身不为什么,活着本身就是意义。
常有人拿苇草、蝼蚁来比人的生命。生命确实是脆弱的,而坚韧的是人的意志。挡不住天灾人祸,命,轻轻一折就没了,人的韧性是活着时能好好活着,活着时不放弃活着。福贵经历过战争,也经历过饥荒,能活着是运气,而徐家其他人的离世大概也是命运使然,这命运被历史的进程所裹挟。国共内战,人民公社,大跃进,三年自然灾害,文革,写小说的人常用小人物去展现大时代。福贵的经历可以说是过去中国人苦难的缩影。苦难的那一代人告诉我们,活着本身就是一件神圣的事,活着之后才是生活,若是生活苦涩也不必自怨自艾,因为只要还活着,便是在做着世上最伟大的事。
我想,福贵是参透了生死的,所以他有能力完整陈述他的过去,所以福贵能在田间与一头名叫福贵的老牛相谈甚欢。我觉得福贵惨,可能他不觉得。我曾用“惨”去定义他的人生,大概是对他的一种不尊重。
“老人与牛渐渐远去。炊烟在农舍的屋顶袅袅升起,在霞光四射的空中分散后消隐了。慢慢地,田野趋向了宁静,四周出现了模糊,霞光逐渐退去。”这是书中鲜有的场景描写,出现在文章将尽的地方。语句之间,我似乎看见老人经历人生大浪后的平静与沧桑,这是种悲切但又奈何不得的无力感。日升月潜,四季轮转,还能如何呢?不过是活着。不为什么,就是活着。